河流的可能性问题(下) 扎扎
2014-04-15 09:53:27[旋转的童话]
我跟着你左转右转,在失去所有方向感之后,你说,就在前面了。于是我们向着长长的路的尽头走去,踩着摇曳的暗淡的树影。
你是来拍照的,我帮你拿着三脚架的包,看你把三脚架撑起来。然后你架好相机,调好角度,就像上次、上上次和上上上次一样。而我就这么看着,安静地站在旁边。我对你说过的,当我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我就会变得很无聊,什么都不想说,什么都不想做,只想做个旁观者,让他的一举一动从视网膜落下去,直到沉进蓬松柔软的心底。
长曝光,心里数着秒。单反的液晶屏黑着,我的视线无处安放。我只能去看你后颈上的相机背带绣着的canon商标,细致到几乎能记住每一个针脚。这一切,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下下次和下下下次,可我想和你一起啊,去哪儿都行。如果你拒绝了我,那我就诚恳而徒劳地说,我可以帮你背三脚架,就用紫霞求至尊宝带她一起去西游或者是艾琳邀请夏洛克共进晚餐的语气。
“喀嚓。”快门声。
摩天轮缓慢地旋转,唯一的光源来自无数个镶嵌在车厢边缘的蓝紫色小灯。在暗色的微微泛红的天幕前,细密的光的轨迹划出一个美得不太真实的圆。
我沉默了几秒,一个无法遏制的念头在脑海中绽开,伴随着轻微的爆裂声在神经元间闪电般地传递。
“其实……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我支支吾吾地说。
“讲!”
“你还没给我生日礼物……”
“so?”你忙着调整相机的各种参数,准备再拍一次。
“这张照片送我吧!”
“这怎么送啊……传到网上@你然后祝你生日快乐?”你语气有点惊讶,但是一边说一边仍旧专注地贴着取景器好像整个脸都想埋进那个两厘米见方的小窗。
我忽然明白如果我不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我的用意。即使我们都知道它是生日礼物,它对我的意义也要大得多——我执意要这张照片做生日礼物,是因为它看起来像一枚指环。
“不用不用,我自己知道就行了。”我很大方,同时有点胆怯。没有第三个人知道,你答应起来应该也会容易些。
“那这就是你的了。take it!”
“嗯!”
“啊,拍完照要不要坐一下?”我问。
“嗯?”
“我是说坐一下摩天轮……唉唉唉不坐了不坐了下次啦。”我说,同时在心里默念着,如果有下次就好了,下次再来也许就能在一起了吧,如果有下次。
“走吧。”我迈开步子向远处霓虹闪烁的街口走去。这场景好像中学时候看的少女漫画杂志里的插画,一条街,两排房屋,墙上画着无数个温暖的发光的窗子。
“去哪儿?”你把三角架提在手上,身上挎着单反和黑灰相间的相机包。
“交卷。”我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面向你。
你疑惑地看着我。
“薛定谔啊。”我笑着说,“你不要知道答案么?”
你愣了0.01秒。我很高兴我的策略奏效了,因为大部分的时间我都在腐烂,所以偶尔说出真心话的时候一点儿都不紧张。
[狐狸和小王子]
我问你:“下午听了我说的那个故事,什么评价?不许说你不知道怎么讲。”
“那个故事,好像是说——你别难过啊——给我的感觉是不管发生什么事,他就是不会和你在一起。”你说,“好无奈。”
“你说得没错。就是这样的。这个故事困扰了我好久,我不停地想它,不停地思索它的前因后果,给它加上很多个‘如果’,可我发现结果都是一样。就像一条河流一样,水流会被石块分开好多次,似乎是走向了分岔的结局,可是最终它们还是会汇集到一起,流向那个终点。”我补充得更明白些,“就是我和他不会在一起的终点。”
“我想叫它河流模型,河流的可能性模型。是我刚刚才想到的。”我眼前仿佛有一条河,流动在其中荧荧发光的竟是抽象的数据,密密麻麻的0和1的字符串顺着河道奔流,被冲散,又融合,再冲散,再融合,如此反复。”
“但我没后悔。虽然注定不能在一起。啊,你记得我网上贴过的那个片段么?‘我得到了麦子的颜色。’”
“小王子。”
“嗯。小王子驯服了狐狸,但是又要离开她,狐狸说没关系,因为你的头发像麦子的颜色,所以以后看到麦子的时候我就会想到你。所以我想跟那些没有一起走到最后的人说,没关系,我也不是一无所得。”
你问,那你得到了什么呢。
“他留给我一个已经坏掉的手机链,一个音乐盒,两份gre资料和两样再也不吃的东西。”我想了想,说。
“再也不吃的东西?”
“一样是北京那种瓷罐儿酸奶。”我说。
“为什么?”
“因为他网上的头像用过一张他和他现在的女朋友搂在一起喝酸奶的照片。”
“好吧。”
“二是我永远不吃麻辣香锅了。”我说。
“为什么?”
“因为第一次吃麻辣香锅就是和他吃的。后来就没再吃过,以后也不吃了。”
“可那不是美好的回忆吗?”
“就是美好啊,所以我才决定不要刷新它了。”
你叹了口气。
“我去洗澡。”你说。
“去!”
[交卷的薛定谔]
“关于凯发k8官方首页的这条河流流到终点了么?”你看着天花板,好像只是自言自语。
我想到那个在短短的五分钟里展开了所有细枝末节的梦,一个天然的比喻。
“这么说吧,我们的命运就像一场考试。我们有很多张考卷,每张考卷上都有一道重要的问题。每一道重要的问题都有唯一的正确答案,可是题目太难太难,根本不是我们能解答的。只有交卷之后你才能知道答案……有个写科幻的姑娘说,剧本早就写好了,缺的只是剧透……现在我也相信有命中注定了,可是定在哪儿谁也不知道。我需要一个准确的占卜,而没有占卜是准确的……命运以不能预测、不能理解、不能阐释的方式存在着。”
“那你这理论没有实际意义啊,不能证实也不能证伪。”你说。
“世界上大部分的事情不都是这样的嘛。”我答道。
“你还没交卷啊,薛定谔。”你耸了耸肩,顺便伸长了胳膊从我颈后绕过来。
“哼。”我的思维开始吹泡泡,拥挤的绚烂的,多得塞满了房间,溢出了窗口,一片晕眩。
我有种奇妙的感受,那是你的所有言行的最最细微的体察——我甚至有种因为你睡在我右边所以右耳听到的声音比左耳响的错觉——我完全沉浸在这种奇妙里,我的大脑根本无暇去运算去分析你在说什么。
我想起清晨的图书馆前凛冽的风,想起河边的纸牌魔术,想起校园里每个不常去却都和你去过的角落,想起夏天的水洼和你撑伞的背影,想起你生疏地弹着我的吉他唱歌直到食堂打烊,想起我在找手机的告示上默写了你的号码作为联系人,想起热牛奶和苹果味芬达,想起你没有告别却渐渐从我的生活里消失的那些日子,想起你在网上更新的状态下面几百条的回复,想起烧烤小店窄而陡的楼梯和你的手机放音乐时的页面,想起面条粉丝谁更好吃的争辩,想起每次分别时表盘上的12点,想起一条走了一万米的长路,想起你问我在哪儿我说我在过马路的对话,想起你说我的默契测试你得了90分,想起你不回答我的问题却一直问我为什么哭,想起摇晃双层巴士和掉进车里的叶子,想起凌晨5点没有人的步行街,想起终于有一次你目送我上车就像我每一次目送你。
4年前的你在公交车上说男女身高的最佳搭配是男生俯角45度,女生仰角45度正好能kiss,4年后的你回头对我说好像我是唯一一个站在电梯上只高一阶就能比你高的人。今天我们终于躺下来,平行于天花板,不再有关于身高的话题。
可是关于接吻的话题没有消失。
“you are not a good kisser.”我说。
“什么?”你完全没预料到我突然说这样的句子。
“我是说,你不擅长kiss啊。”我转头盯着你,缓慢而清晰地说。
“……”你睁大眼睛。
“一个鱼刺都吐不出来的人,能好到哪儿去?”我开始得意地笑,又一次心如擂鼓。
[河流的终点]
玻利维亚的乌尤尼小镇旁边,有一片盐沼,能映出整个天空,人们三三两两地走在自己清晰的倒影上。
在芬兰的北部,有一群glass igloo,透过玻璃穹顶的房间,可以躺着看见星空,极光或者雪。
加州有一条观景路线,要坐50多个小时名为california zephyr的列车,上下铺的狭小包间,只有窗外变幻的景致和面前同行的人。
命运之河的两岸,我种下好多愿望,不知要走多远,才能和你一一实现。我试图远眺,但河流无尽。我的头发贴着你的脸,这个算不上多么亲密的接触让我无比踏实,我想至少我看见了这条河,它就在我脚下,那我就这么一直走,一直走,看命运疾驰狂奔,起承转合。
我有点热,微微地冒汗。某年某月某日某个清早的馄饨摊,你在晨光下的皮肤显得比平常白,鼻尖一层细细的汗珠,就像我现在这样。回忆有的时候强大和可怕得让人不敢前进,这一刻我终于在你身边,像是以一个仪式来告慰无数个曾与你相隔千里或者相隔好几个春秋的自己。
你似乎说了一句什么,我没有听清楚,也没有再问。
“……明天再说。”我低声说。
反正,还有好多个明天。(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