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中国科学院心理研究所 王日出
2017年10月14日,索马里摩加迪沙,385;
2017年8月17日,西班牙巴塞罗那,13;
2017年5月22日,英国曼彻斯特,22;
2017年4月3日,俄罗斯圣彼得堡,16;
2017年1月1日,土耳其伊斯坦布尔,39。
以上这些时间和地点,是今年发生过的数百次恐怖主义袭击中的极少的几次。
波士顿马拉松赛上的恐怖袭击,在2016年被搬上了大荧幕,最近在中国上映了。
图注:2013年,第117届波士顿马拉松赛发生爆炸案
波士顿马拉松恐袭中3人罹难,包括来自中国沈阳23岁的女留学生吕令子和一名年仅8岁的男孩,还有一些人留下了终身的残疾。《恐袭波士顿》重现了波士顿马拉松恐袭事件发生之后的救援过程、确定两名恐怖分子并将两人击毙或捉获的整个过程。其中的人物也大多基于真实人物,包括被两名恐怖分子枪杀的校园巡警、被挟制的中国留学生、双双在爆炸中失去腿的年轻夫妻等。电影也对两名恐怖分子,包括哥哥的妻子等人物进行了高度还原。整个影片使用了大量来自当时的真实影像,也对很多场景进行了还原,其中很多对话也来自当事人后来的回忆,比如两名恐怖分子在劫持中国留学生之后,用枪指着对他说:“你知道波士顿马拉松爆炸吗?你知道是谁干的吗?我干的!我刚刚还杀了个警察!”
图注:在爆炸中罹难的中国留学生吕令子
恐怖主义早已成为了现在这个世界上最让人痛恨的事情之一。带给人们的伤害也是巨大的。几十年来,恐怖主义的发展愈演愈烈,死伤也越来越大。2016年,仅是通过自杀式爆炸袭击,全球的28个国家就发生过469起,共有5650人因此丧生。恐怖主义之所以让人感到恐惧,原因之一是它们的攻击没有目的性,针对的往往是手无寸铁的普通平民,而出其不意的攻击会使得本来被认为是固若金汤的复杂体系瞬间损坏甚至坍塌、造成大量伤亡,这使得所有人都有可能成为被攻击的对象,从而对其结果处于极度的恐慌之中。
恐怖主义组织是绝大多数恐怖事件幕后黑手。很多心理学家通过对恐怖组织的组织方式、招募人员等进行了分析,也对落网的恐怖分子进行了访谈,或者对已经确定身份、在袭击中死掉的人的历史进行分析,对恐怖主义组织是如何把普通人变成杀人恶魔,这些恶魔又为什么能去杀人不眨眼等,进行了研究。
恐怖组织如何招募人员
多数恐怖分子并不是被强迫才加入恐怖组织的。与人类其他自愿行为相同,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受到了大大小小各种因素的影响。从大的方面说,比如政治或宗教的原因,出于“民族仇恨”,认为自己所在的群体受到了不公正的待遇,是“受害者”,因而将愤怒向外发泄。“小”的原因可能出于个人或家庭,比如喜欢冒险、有归属感,或者有金钱或者其他的诱惑。从这些因素的内在动力来说,有些是“拉”的因素,也就有动力被吸引进恐怖组织。还有些是“推”的因素,换句话说就是“逼上梁山”。而恐怖组织要做的就是利用这些大大小小、或拉或推的方式,吸引更多的人加入。
网络是恐怖组织招募人员的主要渠道之一。恐怖组织建立了很多煽动性的网站也上传了很多视频,也会通过社交媒体,如脸书、推特等进行招募,这些消息往往会链接到网站或者视频进一步对浏览者进行煽动。在煽动材料中,恐怖组织会采用大量的广告技巧给潜在“伙伴”打鸡血。比如,广告中经常会有“当你使用xx产品时……”,实际上就是把观众已经当成了产品的使用者,这种技巧可以给消费者一种已经购买的预设,让产品与消费者产生联系,从而更为接受产品。而在恐怖组织的宣传材料中,也经常会使用主观视角,或者“同伙”的话术,让看到的人将自己置身其中,认为自己已经成为了其中的一部分。除了社交媒体,恐怖组织还推出游戏,来吸引年轻人和青少年。而在所有这些材料中,醒目的组织标志也是广告的手段——“品牌”效应,随着形象的深入,让好奇者更心动,让害怕者更恐惧。
图注:isis的宣传漫画(图片来源:英国镜报网站)
仅仅看到恐怖组织的宣传材料、被刺激或煽动,还远不足以加入组织。恐怖组织会去发掘那些被煽动起来的人,主动加为好友,或者制造热门话题从而吸引更多的人。当这些打了鸡血的人凑在一起,就会发生群体极化。所谓群体极化,是指在当个体处在群体中,整体的态度会出现向着极端的变化。在群体中,个体之间不仅会互相强化彼此的信念,还会有所比较,只有更极端才能取胜。比如自杀式恐怖袭击者往往都组成小组,同样被选为袭击者的几个人就会在恐怖组织领导的安排下组成小队,成员之间互相强化信念,让自杀袭击的念头更加巩固。最后是签订正式的社会契约,往往是通过录像的形式进行盟誓,让每个人在镜头前再次重申自己的信念和行动,让自杀袭击成为最终的选择。
为什么恐怖分子会同归于尽?
从911之后,自杀式爆炸袭击案件呈现喷井式增长,恐怖组织也越来越多采用这样的恐怖袭击方式。之所以用的多,除了影响大、效率高之外,自杀式袭击还是恐怖组织间的竞争。这些恐怖分子把自己的生命当成“终极武器”,不惜与无辜平民同归于尽。很多人认为,自杀式袭击者是疯子或者有病态人格。的确,有的自杀式袭击者有精神问题,但这远不是全部,没有研究支持心理变态或者某些人格是导致恐怖主义行为的主要原因。也有人认为,自杀式袭击者都贫困并且缺少教育。的确,有些自杀式袭击者来自贫民窟,自杀式袭击可能为他/她的家庭带来一笔可观的收入,因而有经济学家断言,自杀袭击是出于“机会成本”的理性计算。但是自杀式袭击者并非都出自寒门或无亲无故,不少人有着不错的教育背景,而用永恒的死亡换取有限的利益,这怎么看都不是划算的买卖。
图注:恐袭波士顿的察尔纳耶夫两兄弟(左边哥哥已死、弟弟被判处死刑)
心理学家ariel merari的团队在上世纪90年代研究过34个自杀式袭击者,绝大多数是20出头的未婚男性,这些袭击者在教育、社会经济地位、人格特征和社会交往上都很正常,并非一无所有或者没有选择。2006年,brym和araj采访了42名自杀式袭击者和他们的家人,最后得出结论,自杀式袭击者“总归还是普通人”。社会环境、恐怖组织影响和个人原因的交互作用才让普通人成了杀人犯。
在个人层面,大多数的自杀袭击是理性决定。这种决定部分来自于恐怖组织内部的压力和对恐怖组织的认同。洗脑和心理控制是恐怖组织对新成员的一贯手段。最近有人提出,“精神变态”虽然不是加入恐怖组织的原因,但可能是加入之后的结果。被狂热的宗教、政治和组织氛围所围绕,潜在的袭击者开始相信他们的死是为了更高的、更有意义的目标。
在社会层面,虽然自杀式袭击者本人可能不穷也受过良好教育,甚至来自社会的中上层,但是“盛产”自杀式袭击者的社会往往更贫穷,失业率更高。在一个贫穷的社会里,恐怖组织可以招募到更为合格的自杀式袭击者,这可能是由于这些人更容易感到社会的不公平,进而变得更为极端。另外,自杀式袭击者往往通过复杂的社会网络进行招募,国际恐怖组织间的相互联系也使得自杀式袭击得以扩散。
恐怖分子能不能被发现、恐怖组织能不能被破坏?
在对抗恐怖主义这件事情上,科学家也在努力,有很多研究者对识别恐怖分子、瓦解恐怖组织进行了研究。
实际上,几年前以色列创业公司faception称,他们开发的人格预测程序,可以通过分析面部特征区分20种人格,其中就包括有犯罪倾向的人。该公司没有介绍如何进行筛查,不过透露是根据了一些面孔特征与行为的基因关联,他们通过机器学习和计算机视觉等ai技术进行训练,识别不同的面部类型。通过统计模型,归纳出了15类面部类型,包括高智商者、科研人员、推销员等等。比如推销员的特点是“高度自信、可信赖、有魅力、高智力和优秀口头表达能力的人”。恐怖分子也是其中的一类面孔,特点是“抑郁焦虑程度高、内向、缺乏情绪体验、精于计算、悲观、自尊低、情绪波动大”的人,他们认为该技术可以协助警察和保安筛查出危险人物,并表示其软件能够识别出2015年巴黎袭击案中的9名恐怖分子(共11人)。
但是即便是最先进的面孔识别技术在面对海量样本时的正确率也不理想。在去年的一项研究中,使用不同的面孔识别软件在超过69万人的大型数据库megaface中进行识别,表现最好是google的facenet、准确率为75%,其次是俄罗斯的n-techlab,准确率为73%,有的在小样本上准确率到95%的算法在大样本中还认不出1/3。就像在《恐袭波士顿》中,作为爆炸案策划者的哥哥塔梅尔兰察尔纳耶夫实际上已经上了fbi的监控名单。但就像前面提到的研究,恐怖分子“也是普通人”,不抓错、不放过谈何容易。
图注:faception分类中的白领罪犯、恐怖分子、恋童癖者(图片来源:faception网站)
个人不容易,那么群体呢?2016年《科学》杂志发表的一篇论文,研究者分析了2015年1月至8月196个支持伊斯兰国isis的网络自发群体和超过10万的追随者,并建立了统计模型鉴别支持者的行为模式。通过数据模拟发现,所有的“独行侠”都会很快加入自发群体,如果反对isis组织不强、反对太分散,那么支持isis的自发群体就会呈指数增长组成超级巨无霸。而这些群体可能越碎片化(也就是群体成员越分散),群体内部消息就会向病毒一样传播,迅速传遍世界。但是如果把自发群体分散成小群体,就可以将其小群体各个击破。利用这个模型也可以发现可能出现的恐怖组织,提早预防。
恐怖主义不会打倒强大的内心:在波士顿恐袭中失去腿的夫妻俩在第二年,坐着轮椅又出现在同一条赛道上。在世界各国都在积极打击恐怖主义的同时,利用科学了解恐怖主义,能够知己知彼,也可能为打击恐怖主义提供新的思路。
图注:jessica kensky 和patrick downes夫妇携手冲过2014年波士顿马拉松的终点
参考文献:
1. brym r &araj b (2012). aresuicide bombers suicidal? studies in conflict & terrorism, 35:432–443
2. atran s (2003). genesis ofsuicide terrorism, science, 299, 1534-1539
3. gill p & corner e (2017). thereand back again: the study of mental disorder and terrorist involvement,american psychologist, 72, 231–241.
4. horowitz m (2015). the rise andspread of suicide bombing. annual review of political science. 18:69–84
5. john nf et al (2016). new online ecology of adversarial aggregates: isis and beyond, science, 352, 1459-1463.
详细剧情及波士顿马拉松恐袭回溯
《恐袭波士顿》的电影开始于2013年4月15日的清晨,这天是美国的“爱国者日”,几个完全没有关系的人物(其中大多数有真实原型)开始了普通的一天:有高兴地去看马拉松比赛的父子,有正在温存的夫妻,有在推广自己app的中国留学生,有给心仪对象送咖啡的校园巡警,有刚回到工作岗位上的警察……但他们的生活即将被另外两个人改写:这时这两个中东相貌的年轻人正在看着自制高压锅炸弹的视频、准备着什么。
几个小时之后,当马拉松选手陆续回到终点线时,两声巨响在终点响起,爆炸发生了。警察和救援者开始组织观众疏散、救治伤者,随后联邦调查局坐镇、多个机构介入调查,根据现场残留的痕迹,爆炸被定性为恐怖事件开始调查。由于用于制造爆炸的材料极为常见,无法从材料来源上进行排查,现场又是马拉松赛的终点热闹非凡,调查人员只能从现场观众录制的视频、周边的监控里寻找线索,100名分析员最终在70兆的视频中锁定了两名带着棒球帽的嫌疑者。
两名恐怖分子此时正打算去纽约继续进行恐怖袭击,在得知自己已经成为警方追缉的对象后,两个杀红眼的罪犯在路上为了抢枪,枪杀了正在巡逻的校警并劫持了中国留学生孟盾的奔驰suv将其作为人质。孟盾趁着加油,打开车门逃到旁边的便利店,并向店主求助拨打911,也正是根据孟盾提供的车载gps标号,警方确定了车辆位置,并将搜索范围缩小。当警察发现奔驰车并展开追捕时,双方发生交火,本来就打算去纽约炸时代广场的两兄弟把炸弹也用在了交火之中。在这次交火中,哥哥死亡,弟弟驾驶车辆逃离。多名警察负伤,其中一名警察身负重伤,在不久之后殉职。
弟弟在逃亡中弃车逃跑。警方通过车上留下的指纹确定了两兄弟的身份。警察在近一天的地毯式排查快要无功而返时,接到市民报警,自家后院停放的游艇有异动,通过红外扫描,人被发现了。在警察的枪火交织下,19岁的焦哈尔·察尔纳耶夫举手投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