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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科幻》

开博时间:2016-07-01 14:43: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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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行星赌博 克雷格·德兰西(美) 猫猫(译)

2012-11-21 15:34:28

    “你看着不像杂食性动物。”   
    我将要同这位从一颗很难正确拼读名字的行星上来的熊样巨大生物一起工作数年,而她同我说的第一句话竟是这。   
    “对不起?”   
    “你的牙很平,”她嘶声道,“像个草食性动物。”

    我在谐和大厅,银河系警察总办外面的阶梯式方形广场里等着——警察的官方称谓是和谐协调人,不过其实每个人都称他们为铁血战士。
    在一条上面垂下缕缕绿色腐生植物的巨型树枝下有条石长椅,我坐在冰冷的石椅上等着见自己的搭档。空气潮湿,可闻起来很奇妙,就像那日我离开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徒步进入山区时雨后加利福尼亚的空气。我几乎不想让她出现了,那样我就可以一直坐着享受一切。   
    关于我的搭档我知道的只有三件事。在她的星区她已经做了两个银河标准年的铁血战士了;她是苏斯苏瑞特人,一个由凶猛的熊样肉食性动物种族进化而来的肉食性群居生物,比人类早一个世纪加入银河文明;她叫布里娅阿色斯萨连提欧瑞么斯埃斯。

    上帝帮帮我吧。每次身边有苏斯苏瑞特人经过,我都会尴尬起身,在他们走过我后再讪讪坐下。最后我放弃了。片刻之后一个苏斯苏瑞特人跃出人群,说了以上一段话评论我的饮食习惯。   
    我从长椅起身,微微鞠躬,“我叫特可斯。”我们用银河通用语交谈。不过说真的我的银河通用语说得很好,至少我敢打赌说得比她好。她的名字,是苏斯苏瑞特常见的名字,那是种用人类喉咙无论如何也无法正确发音的语言。好吧,就这样吧。
    “很荣幸能见到你,布里娅阿色斯萨连提欧瑞么斯埃斯。”   
    她大约1.8米高,长着短短的黑皮毛,皮毛上那黑、绿以及金色的图案让人联想到眼镜王蛇。她是用四肢行走的,爪子碰到地面咔嚓作响。现在她坐下,两只前爪合拢一起,双爪的七个爪子互扣。那效果看着就像个科迪亚克人举着一束刀子。她的四只眼睛——两只大大的绿色眼睛长在两只小点黑色眼睛下面——盯着我,“我叫布里娅阿色嘶萨连提欧瑞么嘶埃嘶。”她纠正道。
    我再次微微鞠躬,“好的。很抱歉我发音错误。”我深呼吸然后再次努力,“布里娅阿色斯萨连提欧瑞么斯埃斯。”   
    “不对,”这次她拼得更慢,“是布里娅阿色嘶萨连提欧瑞么嘶埃嘶。”   
    我敢用自己的性命打赌她的发音确实听着和我的一样,除了在所有的斯上都带着大堆的嘶嘶声,“我能只叫你布里娅吗?”   
    她那两只小些的黑眼睛闭上,那表达着某种意义——不耐烦?反感?懊恼?我想不起来了。从一个失败的电视课程里学习表情含意是很难的。
    “这次任务非常重要而且可能很危险,”她说,“我告诉他们我不想和一个人类一起工作。”
    “嗯,谢谢你能如此坦率。”   
    她把比我手指还长的暗红色的舌头伸过长牙外。或许她理解人类的讽刺,因为这个300千克重的肉食性生物接着解释道,“你会有危险,我是担心你。”   
    我点点头,“哦,对此我听得多了。”

    我并没要求这个工作。
    大约在一个银河标准年前,我坐在可特站,可特站那狭长、低矮的房子总被误认为是轨道站台上的一个酒吧。我点了一杯水,等着搭乘飞船回地球去接受安排好的军事审判,这时一个穿着灰制服的人类走到我桌前。   
    “埃米尔加·特可斯?”   
    我几乎要畏缩了,因为我知道不会是好事。我在普瑞哥特瑞星上执行完一个非常肮脏的任务,那是个位于不出名星区上的一个讨厌的气体星球。随之被派往维瑞特,去那个不出名星区另一边上的另一颗气体星球上执行任务。在这次长达十四个月的任务中我飞船上的船员们有三次在这个宇宙中留下昭彰恶名,而我要为其中两次小插曲负责。
    “我叫康纳·麦克唐纳。”他自我介绍道。话语里带着浓厚的爱尔兰土音,“我可以坐吗?”
    “如果你能找到什么让人类坐的地方的话。”
    他敲击自己的掌上电脑,从地板上升出一张椅子,“你认出我的制服了?”他问我,我点点头。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有人类穿着这种制服,可这种灰色的布料,衣服前面三个三角形的标志,人人都认识。
    “你是名铁血战士,我是说,协调人。”
    “本队伍里仅有的八名人类中的一员。”
    “你瞧,”我说,“我知道自己处于一个麻烦的世界,我知道自己正面临着军事法庭审判,我知道自己是个麻烦,等等。可我也知道自己没有做过任何侵犯生命密码的行为。”   
    他那双蓝眼窘迫地注视着我,“对,你没有。我不是来这儿逮捕你的,我来是要做个交易。”
    “一个交易?”   
    “我是个征兵的,我来这儿是想问问你是否愿意参加铁血战士的选拔。”   
    我考虑了很久。我想对他说这是不是有点滑稽,我想问问这是不是个什么圈套?自始至终,我的嘴张着,仿佛正努力想着如何遣词用语。
    最后我开口,“你知道我是谁吗?”   
    “埃米尔加·特可斯,出生在约旦河西岸——”
    “是出生在巴勒斯坦。”我纠正。   
    他点点头,“那么就是了,知道得相当多。你出生在巴勒斯坦,五岁时移居土耳其。获得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的奖学金,在那里学习工程专业。加入——”
    “我的意思是,你知道我刚经历了什么吗?在维瑞特星上?”
    “你给自己指挥的克特帕飞船带来某些自由。”    
    我喜欢他这样说,“自由?”   
    “是的,自由,而且我知道回到地球你将面对某些……麻烦。”
    “你现在和我谈话是因为?”   
    他叹息道:“在维瑞特星上,你的行为足以把你踢出军队,可我们感兴趣的地方不同。”他在座位上转转身子,指着房间四周,“告诉我,埃米尔加,在这儿你看到了什么?”   
    两个克特人站在进食吧前吃着某种带细毛的色拉,那样子看着就像海滩海藻前的两只蟹;一个克特人的体表骨骼因为年老变成了神圣的黑色,另一个的外骨骼是那种青少年的红色,它正伸出十条腿中的一条,有节奏地轻触年长者的硬壳:那是种关心和爱护的信号;在另一个角落,两个讷勒人,有着六条腿的鹿样生物,挤在一个正在孵蛋的、我不认识的鸟样外星生物前。其中一个讷勒人手中举着个球体,球内发出美丽的光芒以及微弱、纯净的音乐。他们附近的观察窗口前,一群发着微光的布赖特人漂浮着、燃烧着。     
    “银河生物。”我说,“文明、先进、成功的银河生命。”
    他微笑着点点头,“确实如此,那么现在,请你告诉我,如果是一名受人敬重的克特外交官,或是讷勒艺术家,或者说是名布赖特哲学家看到一起生命密码侵犯事件发生,他们会怎么做?”   
    “上报。”   
    “对,极可能。生活在城市里的这些生物太文明、太热爱和平、太宁静,如果他们发现了犯罪,他们更可能想着是自己看错了,他们甚至会无法相信自己的眼睛;而如果他们真的肯定自己看到了犯罪,他们更希望能有其他什么人来处理而不是亲自参与。对他们来说,犯罪太骇人、太残暴、太不道德,他们想着整个宇宙的犯罪是简单明了的,然而,很多时候他们是对的。”
    我突然不喜欢谈话将要进行的部分了,“你想说的是让贼去捉贼。”   
    “噢,不是,女士,别傻了。我要说的是这对打击犯罪是相当有利的。对于邪恶,那意味着你要更好地明白美好的东西已经远去。”他点点头,观察了片刻闪着微光的布赖特人。他们如此美丽,闪耀着微光而且半透明,你甚至可以透过他们的身体看到外面的星星。
    “我要说的远不止此,我想说,在一个像这里这样美好、壮丽的银河系里打击犯罪,你得乐于有些自由。你得成为那种女士——那种明白落在罪犯后面对打击犯罪毫无帮助,那种能亲自动手迅速、不择手段、匆忙地解决麻烦而不会把麻烦留待他人的女士。就像你在维瑞特星上干的那样。”   
    “请把这些告诉我的指挥官。”   
    “如果你加入铁血战士,我就会。”   
    对此我不得不笑笑以对,“能告诉我吗?铁血战士是不是都是从新加入银河文明的种族里招募来的?”
    “大多是。”他回答。  
    “是不是因为我们是可以损耗的易耗品?” 
    他缓缓摇摇头,“不是的,女士,不是的,是因为我们距犯罪更近;是因为我们距那丑陋、冷酷的不文明历史更近,所以我们能理解。”   
    我回头看着布赖特人,他们在窗旁的星星前闪烁着。康纳·麦克唐纳说的是对的,天堂里又怎会有天使愿意亲自凝望地狱呢?   
    麦克唐纳身体前倾,“可是,现在,还有另一件事。”他忍不住傻笑,“我们是可怕的,女士。我们吓走了银河系里的地狱,让银河系里看不到一个野蛮的人类,一个灾难星球的恐怖。遇到这些情况一位穿灰制服的会径直先冲上去,这些文明种族期望你能用球棒猛击罪犯然后生吃了他们。”   
    我大笑。在那一时刻,对这份工作我是感兴趣的。

    布里娅和我搭乘了一艘讷勒人的飞船。在飞船那闪闪发光的玻璃走廊下走不出十米我就会迷路,所以我让方向指引软件一直运行着。讷勒人会对我鞠躬但不跟我讲话。布里娅躲在自己房间里。因为我是名新铁血战士——一个纯粹的新人——所以离开前我并没收到简报。布里娅什么也不会告诉我,除非等到讷勒人的飞船把我们送到地方放出我们的巡航飞艇,在真空里留下缕缕废气加速离开。   
    15个au①外,远方的太阳闪烁着,那阳光并不比光亮的绿光更明亮。我们的巡航飞艇是艘华美的飞船,其形状和颜色都像鲨鱼。在我们非常舒适的船舱里,并排安放着两把完全迥异的椅子,我坐在其中一把里观察着航行数据。我看到的东西让我敬畏地屏住呼吸。
    “我们在绿盘里。”   
    “你知道它?”布里娅嘶嘶道。   
    “人人都知道。”绿盘是最神秘的已知空间之一,这里的恒星比太阳质量更大些也要更明亮些。”
    从这儿看,因为我们飞船和它那燃烧星表之间堆积的大量黑及绿色物质,让它看着是绿色的。这个星系和我们太阳系一样大,不过星系里却没什么行星存在。相反,这个星系里密集着大量的小行星群,从恒星的近轨道一直延伸有20au远,不过百分之九十的小行星体位于最佳击球点②,范围大约在0.8和1.8au之间。   
    布里娅轻弹控制器,设定系统停机,打开双重惰性抑制器中的一个。   
    “我们的任务是什么?”我一边抵制着惰性抑制场带来的奇异恶心感一边问。   
    “你明白这个星系的重要性吗?”   
    “当然,”我告诉她,“绿盘是共生体的家,共生体是目前唯一已知的非智能可自我复制机械-有机物混合体。”   
    “这种生物非常珍贵,但也是个危险。没人知道如果共生体把种子下到其他星系会怎样。”   
    对此我能明白。绿盘本身已经给这个理论提供了重要证据,绿盘里的行星们因为这种特殊的生态系统都已经崩裂了。共生体看着好像没什么思维能力,是某种几万年、或许是几百万年前文明的残余——可是如果你对某种生命力量知之甚少你也不会愿意随意去打扰他们。如果这种共生体有能力爆裂行星那就太麻烦了,如果他们的种子流落其他星系后果不堪设想。
    “有什么理由相信会发生这种情况?”   
    “有。”布里娅弹着控制器,我们尖啸着加速。

    银河系基地栖息在距此恒星1.1au远的一颗大点的行星上。我们绕过那颗太阳刹车,然后减速停靠在基地码头处,布里娅给了我简报。“一名银河外缘侦探发现了这个。”我们头顶的空中时断时续出现一个桶状小行星的嘈杂全息图像。图像缩小,它那黑色金属表面,灰、绿色的东西从形状看像是某些奇怪的菌类。它们的顶上有着闪闪发光、半透明的外表,就像是岩石表面上铺着种塑料表皮。小型机械在表膜下移动,好像有目的地在忙着完成什么任务。   
    “这就是绿盘的共生体?”我问道。   
    “这已经被证实了。”布里娅说。   
    “谁在偷他们?”   
    “赖纳勒特人。”
    赖纳勒特人:一种蜈蚣样的生物,他们不愿意加入银河文明,而且数个世纪来一直对银河文明世界的规则深感不满。布里娅继续解释道:“赖纳勒特人是草食性生物。”   
    “ok。”我一边回放影像一边说,“我明白问题所在了。这些东西可能是危险的,可这又不涉及生命犯罪,他们收取的样本太小,从这上面看,远远不会威胁到绿盘星系的基因类型。他们正在进行的实验又远离其他生态系统,你给我看的东西无法说明任何生态系统或是物种将会受到威胁,行政部应该能处理。”
    “他们要求我们帮忙。”   
    这让我很吃惊。行政部总管着整个银河文明的警察和军队力量,对他们自己的职权范围一向防范甚严。他们对铁血战士的声望很是不满。
    “为什么?”   
    “绿盘里的行星带很大、很难搜寻,赖纳勒特人偷走了种子。”    
    共生体会在行星间发射种子。
    “行政部发现了?”   
    “是的。行政部飞船跟踪新的种子发射,可当他们赶到时,很多发射的种子却已消失不见。”   
    现在我明白为什么我们会在这儿了,我明白为什么行政部会让铁血战士插手他们的事情。
    “赖纳勒特人的某种极迅捷、声音极小的飞船停在这儿,而铁血战士的巡洋飞艇,装备有双重惰性抑制器,是目前银河系里已知的加速最快的飞船。”    
    布里娅嘴张得大大的,露出一口白牙以及她那条光滑的暗红色舌头。苏斯苏瑞特式微笑、会意的表示。   
    “是是是的,这飞船很快。”

    计划很简单。种子发射很罕见,而这儿的银河太空基地可以探测整个星系以识别种子发射时间,我们就可以依据基地数据绘制的轨道图跟踪附近发射的每一粒种子。
    我们并没等太久。我们刚接近银河基地轨道,基地就传送来一粒种子刚刚发射的信息:5万公里。布里娅打开双重惰性抑制器,打开两个惰性抑制器的目的是为了让内场减幅更大,而船壳外场的惰性小些,这样就可以降低我们飞船留下的热信号。我们飞行速度达到5g③,不过在飞船只能感觉1.5g。   
    当距离种子几千公里时我们用雷达追踪它。共生体的种子有着碳金属壳,直径一到三米,种子里是密集的有机物和具有自我复制能力的纳米机械。这种情况在已知的银河世界里相当罕见:一个生态种子,具备自我复制能力的是跟有机体毫无关系的机械。曾有种理论推想这可能会是下一种进化模式:生态系统的一部分,取代有机物。   
    “它可能要穿越那个小行星背面。”我提醒布里娅。   
    对此苏斯苏瑞特人只眨了眨眼,她并没尝试直接跟踪种子轨道,而是让我们的雷达尽量盯着它,可是最终种子飞到小行星后面。我们的雷达突然发出很大的砰砰声,我们碰到一个新出现的小行星,那是个大大的梭状铁岩石星。布里娅驾驶飞船飞到行星上面,行星上那坑坑洼洼的黑、灰色星表在我们身下一闪而过,随之我们飞越它,因减速飞船轻弹了下,随之转回种子的轨道。   
    “我找不到它了。”   
    “扫描!”布里娅命令。   
    飞船的ai开始对整个区域进行远距离雷达扫描,可我们的雷达除了找到附近的铁岩石以及远处的小行星外一无所获。没其他什么东西,没有什么尺寸或质量能与种子相吻合的东西。布里娅按种子最后的轨道飞行。
    “这儿不可能有比我们更快的飞船。”我说,“我们能找到它的。”     
    我们扫描整个区域,更进一步用雷达扫描整个小行星,可在上千公里范围内却一无所获,没什么东西的绝对温标④是高过背景辐射的。   
    “怎么回事?”我问道,“他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银河基地就像蹲伏在一个巨砾上的蜘蛛,巨大的镍铁岩石上由弯曲的腿支起灰白色的圆屋顶。基地驻扎的这颗小行星上遍布圆形的深坑,不过这些坑看着不太像陨石坑倒更像是破裂的气泡,像是火山石,有些坑上覆盖着的薄膜已经因为年代久远而褪成白色。
    在基地那狭窄的接待大厅里,布里娅同一个黑皮毛的讷勒人主管交谈,他们正一起探讨雷达日志。我找了借口跑去另一边。基地的花名册上显示基地里有位人类职员。银河系外并没有太多的人类,出于最平常的礼节我也应该去见见,更何况我还想从别人身上了解更多共生体的情况。   
    事实证明想要穿越基地真让人沮丧。低重力让我的行走变得截然不同。我脚刚一轻踏地板,就猛然发现自己头已经撞到天花板了。我在微重力下走了好久,可这儿的大厅太窄,还滑溜溜的没什么抓的地方,里面还挤满了讷勒人。   
    我跟随指南下到蜘蛛的一条腿里,这个带窗户的图书馆可以看到我们着陆时看到的带有遮盖的陨石坑。普瑞玛·拉吉夫博士是位带有浓重澳大利亚口音的印度女士。她是位生态学家,眼睛大大的,带着真诚的微笑,可当她思考问题时眼光却会不自觉地斜视。
    当她看清我却猛然顿下:一个穿着铁血战士制服的人类。
    “现在我算什么都见识了。”她感慨。
    “噢,你没看到我和我搭档站在一起还不算。”我自我介绍,我们一起说笑然后发现我们居然是一个老师教出来的,这位大学老师从加利福尼亚理工学院转职到墨尔本大学,接着我们哀叹在银河系里总也吃不到炸薯条。   
    “很抱歉突然中断谈话,”我告诉她,“可我需要你的帮助。”   
    “我想你也是。我们已经被通告,你知道,关于失窃一事。”
    “是的。关于那些种子你能告诉我些什么吗?”
    “你已经知道多少?”   
    “差不多算什么也不知道。共生体是通过具有自我复制功能的机械以及微量多样性有机体之间的紧密联系而繁殖兴盛的。那些机械为有机体在小行星上创建小型的密封胶囊环境,并把它们在小行星之间传送,而有机体为这些机械提供它们非金属部分所需要的蛋白质。”   
    “很接近了。”她说,“ok,这些共生体根据我们的统计,有机体大约有五万种,它们大多直径都只有一厘米左右;而那种可以自我复制的机械却只有几百种。所以大多数有机体都用来建造这个。”她指着窗外,“它们建造的这种半透明蛋白质外膜可以保护下面的小型大气层,以免大气外泄。在一个活跃的小行星上,这种外膜是淡绿色,外膜下有具有光合作用的系统。这些外膜距它们覆着的岩石之间有二到三厘米远。这一距离也为在外膜下面的共生体营造了一个小型的大气层,而其他机械则来建造真正的东西,你看外面的那些大柱子。”外面有些看着就像是蘑菇柄的东西,从那些低矮的带子上笔直升起。   
    “它们发射种子,像这里这样的小行星可能在数万年里一直是共生体的家。然后有机体开始会被他们自己产生的化学废料淹没,这时机械们就生产可以让有机体们居住的密闭种子系统。它们把种子装进大炮里,然后发射。发射方向相当随意,少数种子会碰到另一个行星带,开始新的殖民生活。”   
    “那是些留下的机械?”我问道,“在小行星被废弃后?”   
    “这些不发射的,是的。其实他们留下后还一直在制造种子,不过那些种子是无用的,这些种子很少会被发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会在这儿进行研究。这是一个被废弃的行星,所以你能明白为什么这里的外壳覆盖物是白色的而不是绿色的,而且行星表面变得光滑,星体内留下很多洞。可是在接下来的数万年后,应该会有种子在这儿上面着陆,开始新的共生体殖民生活。种子里的有些机械会同留在这儿仍运转的机械合并。”
    “可为什么会有人去偷种子而不是着陆取个样本呢?”
    她耸耸肩,“当然了,种子就是个真正的样本,是整个生态系统的代表,你所需要了解的共生体的一切都在里面。偷它可以省很多事。”   
  我明白了,走近窗户。在火山口那边,有些穿着宇航服的讷勒人正在种子大炮间移动。一个讷勒人刺了其中一个大炮一下,那个大炮突然抽搐起来。
    “那是怎么了?”我指着问道。   
    “什么?”   
    “那个讷勒人,他碰了大炮,大炮看着像是……收缩了。”   
    “它在尝试开火,我们现在正在研究这些大炮。它们就像我说的,是全自动的。那些大炮在里面营造了一定的压力,当压力临界时它们就开火发射种子。可是如果你按压它们,就会让里面的气体压缩,有时会因为按压时加大了内部的压力而让它们提早开火。有时它们开火也确实会发射出一些不育的种子。即便我们不按压他们,它们也会发射不育种子的。”   
    “不育的种子里有什么?”   
    “什么也没有。里面只有机械,没有有机体,更像个金属泡,里面大多地方是空的。”   
    “是吗,谢谢。”
    “不客气。如果还有什么疑问随时来找我。”
    “我会的。”我对她笑笑,“我不想唐突,只是……你让我突然有个灵感。哪里有日志,记载种子发射情况的日志?”    
    她告诉我哪儿能找到那些文档。我道谢,约她共进晚餐——我期待能向布里娅炫耀我的人类伙伴——随后我开始进行数据挖掘。

    可惜我并没足够的时间来仔细思考自己看到的一切。我在大厅里跳跃前行、思考着失踪种子之谜时,布里娅呼叫我。   
    “又有种子发射了,快来。”我们装备完毕迅速进入飞船——训练有素是我们必备的技能。几分钟内我们已经飞离小行星,布里娅设置航线而我用雷达来跟踪种子。
    “等等,等等,布里娅,听我说,我想……”
    可布里娅已开始了搜寻。她俯身控制器上,压根不听我说。
    “我想我们应该朝反方向寻找,我们该跟踪种子的轨道找到发射它的那个小行星。”   
    她终于抬头看我,“为什么?我们应该拦截新发射的种子。”   
    “不是,不是的,我并不这样认为。”
    她闭上那双小些的黑眼睛,又是那种表情。
    我们这次所跟踪的轨迹同上次那个轨迹让人害怕地相似:种子正朝着一颗大行星的背面飞去,一分钟内它就会消失在岩石后面,至少会消失几秒时间。
    我没时间解释。我猛击控制器,用它锁定种子轨迹——
    “人类你干什么?”布里娅问——而我开始用我们的激光器对着种子开火。
    种子从雷达上褪去。   
    布里娅看着我,四只眼睛张得大大的,“你这是什么行为,人类?”她急促地咆哮着。   
    “看!”我大叫着。用控制器调出光谱摄制仪。如果我的预感不对,那就真的非常、非常可悲了。
    布里娅咆哮:“我们不能破坏里面的有机体,而现在因为你的开火我们一直在寻找的赖纳勒特人飞船会撤退。我会向上级汇报,说明你不适合拥有武器,不适合这项工作,我会要求你——”
    “看!”我再次大叫。我指着那些数据,很高兴自己的预感是对的,“你看光谱仪种子碎片里没有有机体,只有汽化的铁和镍,以及微量金属。”   
    布里娅眨着眼,“这个种子是不育的。”
    “你也知道?”   
    “我想它是不育的,可这不是重点,真的。我们应该……”   
    而我想不起用银河语怎么来说欺骗这个词。我叹口气。如果我找不到合适的用语,我可以讲故事说明。
    “你瞧,请,请听我说,在我的世界,有种游戏,一种赌博游戏。在我还是个很小的孩子时,在巴勒斯坦,上学路上每天都会碰到有个人玩。很多次我并没在学校玩它,不过一直看着别人一玩再玩,直到不得不回家时才回家。可每天我经过这种赌博游戏时,我总妒忌大些的男孩们会有钱赌一把。那个人拿三张牌。看这个。”
    我用控制器画出三个数据格。形状、大小粗略与玩的纸牌相近。“你瞧,赌的就是,你挑一张牌,然后玩的人会把牌与其他牌混在一起,然后你找这三种哪张是你原来挑的那张。你瞧,这个牌,”我举起牌给她看牌上面的符号。接着在我们座位之间的狭窄平台上,在0.5g的加速度下我玩着这种三个牌的赌博游戏。   
    “你是个糊涂的孩子,”布里娅说,“我会把你的行为报告给我们的上级。”   
    “只用告诉我是哪张。”   
    “第二张。”布里娅厌烦地说。   
    “你核查监视器了吗?”    
    布里娅看着控制器,我骗她。她很快转回头。
    “是哪张牌?”我又问。   
    “你作弊了,你分散我的注意力,当我调头时动了牌。”
    “确实如此。”   
    布里娅那四只眼按逆时针方向依次眨着。我想起苏斯苏瑞特人这个表情的含义:它代表着吃惊和领会。   
    “他们分散我们的注意力。”她低声道。     
    “是的。他们让我们调查别的方向,然后趁机换了牌。他们发射不育的种子,让种子的轨道经过小行星背面以避开基地的观测,避开我们视线后他们会让种子自燃。我们以为它们被偷走了,在错误的地方四处搜查。而更可能,是在这个星系的另一边他们的飞船正准备偷溜。可能他们每次都会发射一颗假种子引人耳目,以分散我们注意力。联系行政部。”   
    布里娅专心地俯在控制器上,急切地搜寻。
    她给行政部发送信息。他们要一个小时后才能收到信息,可如果星系的另一边真有飞船的话,它不会需要一个小时才能加速到跃迁速度。   
    布里娅用拳头敲打着控制器,砰地打开双重内部惰性引擎,“我们必须全速前行,跟踪到假种子的发射地。”而我一边用皮带固定自己一边同恶心奋战着。

    布里娅滑过发射种子的小行星。我判断这个行星是最近才被废弃的:星表没有绿色,阳光下低低的表膜如同巨大的蜘蛛网般覆盖在黑色的行星上,田野里如同荆棘般升起许多种子大炮。布里娅让飞船潜入距小行星一公里远,然后让飞船缓慢地绕行星飞行,一边小心翼翼地探测着我们飞经的星表。   
    她关闭引擎过猛,以至于随后几公里飞艇都在跳动,这样减速可以让他人探测不出引擎信号,而且我们随之的飞行轨道很难捉摸。我们放大屏幕上的图像让图像稳定住。   
    “这儿。”布里娅叫道。她伸出一只爪子轻触图像的一部分,“一艘飞船。”我们再放大。现在能看到飞船那蜘蛛样的黑色金属薄壁以及细小的管状结构。飞船应该是隐形的,可是共生体那变白的外膜明显地暴露了飞船的轮廓线。   
    “一艘超轻型飞船,”她加了一句,“擅于近距离隐形飞行。”   
    “我没看到赖纳勒特人,或是任何穿戴宇航服的生物。”   
    “可能是自动操作的,或者赖纳勒特人都在飞船里。”
    布里娅轻推我们的飞船前行。   
    “你要去哪儿?”我问道。   
    “我们得着陆,给他们飞船加上追踪装置,这样我们就能跟踪他们进入他们的系统指挥中心。我们得捕获他们的星际飞船。”   
    “这太疯狂了。”我说,“降落中的飞船防卫最薄弱。”   
    “那我们现在也要降落了!”   
    “我们是铁血战士,而他们是掠食者。”

    让我告诉你吧,虽然在基地行走很困难,可在一颗小行星上行走那就是噩梦了。说真的这并不是行走,这是种你得极其小心的跳跃前行。因为如果你跳得稍猛一点儿,可没什么天花板能把你挡回地面。而且跳跃也远不如在地球的月亮上那样轻松。在这儿你会跳离小行星,飘入小行星的低空轨道。   
    我们停泊好飞艇,走入星表。这儿没有大气层,所以星表是感受不到弹性的,可我们透过硬靴子却能感受到平滑。   
    邻近高反射率的一颗巨大小行星突然反射下一束光线,如果不是这身宇航服的调节功能,它可能会耀盲我的眼。我们的宇航服在我们之间设置了小幅度的微波,所以我们可以相互交谈而别人监测不到。
    “给你的靴子加磁。”布里娅告诉我。我照做,同时也感到自己能更好地掌控自己在小行星上的行走。加磁后,这里岩石里的铁物质足够形成一个重力场。
    我们走了两公里。我们努力谨慎地跳跃前行。
    我们向水平线上的一座“山”走去,我们知道有艘超轻型飞船着陆在山的另一面。我宽慰地发现布里娅很快也变得和我一样疲倦。当我们即将跳近目标时,她的呼吸也如我的一般开始带有深深的喘气声。
    那高耸出来的石头最后证实并不是座山,而只是陨石坑一道不规则的边。我们攀上坑边,俯视那不平坦的坑底,那个大大的平底碗般的陨石坑里耸立着很多共生体大炮,却看不到飞船。   
    “现在怎么办?”我问布里娅。   
    她指着碗底的一堆岩石说:“飞船一定藏在那堆岩石后面。”   
    我点点头,戴着头盔这个姿势也代表不了什么。我并不打算呼叫飞艇以核对方位数据,不过我倒想起来根据图像那艘超轻型飞船是停靠在某块露出地面的黑石头旁边。   
    我们只用了几分钟就潜近岩石群后。潜近之后,我们发现了另一片广阔的共生体外膜区,区域里耸立着浓密的种子大炮。   
    “飞船要溜了。”布里娅大叫。   
    我抬起头,猛然间害怕起来。我什么也看不到。我们头顶的太阳正暗去,可接着,几颗星星在我视野最边缘闪烁出现。我转过脸,好一会儿才明白那些星星是出现在一个正方形黑阴影的外边。   
    “他们就在我们头顶!”我大叫。飞船黑色的外轮廓线阴森、巨大,它飞得仍还很低。   
    “快!”布里娅大喊。她冲向种子大炮区,我关闭自己靴子的磁力,同样冲过去。   
    我周围升腾起一缕缕白烟。当激光射入我们身后地面时我感到深切的恐惧。被击中的共生体薄膜碎片扭曲着、旋转着飘入太空,那飘在我们周围的碎片就如同某种经过漂白的褐藻。  
  我冲过一个种子大炮,经过时猛然一推它改变自己行进的路线。可我没控制好。如果我推得再猛些,我很可能会跳离小行星,飘浮进小行星近轨道,那将把我变成一个显而易见的靶子,而我推离的种子大炮却因为被激光击中如气球般静默炸裂。   
    这让我惊得目瞪口呆。“布里娅!”我大叫,“布里娅,打种子大炮底部!”
    我们宇航服里都配备有激光推进器,我把自己的调到全功率,然后对准最近的种子大炮按下,如一个超人般飞起。推进器击中了种子底部,整个大炮如同想要咳嗽般抽搐着。   
    它向上发射出一颗种子,那速度快得让我只看到一条模糊的飞行线。我抬起头却看不到种子的飞行轨道,于是我冲向下一个大炮,然后再一个。布里娅跟着我,几次之后就跑我前面,如同只北极熊挡了路。几秒内我们就引发了十几颗不育的种子。    
    一道闪光耀过,种子大炮发射出带出锋利的轨迹线。我抬头眯眼看着。
    飞船的一个裂口泄出光线,因为裂口处的飞船外壳碎片在逃溢气体的作用下拍打着。
    恰好击中,高速发射的种子是很容易刺穿超轻型飞船船壳的。布里娅迅速跳过,猛击另一个大炮,大炮开火。我全神贯注盯着飞船。一秒后,飞船猛然一颤开始旋转。又一次击中,飞船翻滚着,现在有两个口子在向外漏气。   
    就在我们查看时,飞船开裂得近于两半,破裂处有长长的虫形物体在扭动,那是穿宇航服的赖纳勒特人,正在绝望地努力修补。   
    “回艇里去。”布里娅叫道。

    我们给行政部船队发送无线信号,然后一直跟随着赖纳勒特人的飞船,直到一艘行政执行船靠近我们的轨道,打开一道巨大的泊位,整个吞下被摧损的飞船。行政部还没在星系的另一边找到我们预测的大型飞船,不过绿盘也太大了,好在这次抓捕成功将会对下一步的搜捕起到巨大帮助。   
    自从我们发现赖纳勒特人并不是用什么超快飞船猎取种子后,就不需要两个铁血战士开着飞艇待在这个星系里了。我给拉吉夫博士发送信息抱歉爽约,然后设置航线去搭乘停靠在星系外围的行政船离开这里。
    “布里娅,告诉我,”我看着她,她那眼睛里依次有着四下微妙的回应,“你是不是对草食性生物有什么成见?”   
    “你不知道猎人定律?”   
    我摇摇头,随之意识到这个表情她可能压根就不明白,所以我补充道,“不知道,什么定律?”     
    “在银河文明大家庭里11/14的种族是肉食性生物。3/14是杂食性生物,像讷勒人或是克特人。”
    “或是我。”我说。   
    “或是人类。可很少一部分是草食性生物,像特瑞维人。”   
    “所以?”   
    “肉食性生物进化出自己的武器——他们的牙齿和爪子,所以跟随他们的进化也进化出掌控自己武器的能力,也进化出了宽容和怜悯。”   
    我点点头,“嗯。”   
    “草食性生物就没有这样的传统,”布里娅继续,“所以他们不知道怜悯。他们是危险的、愚蠢的,因为有武器,所以也是残忍的。”   
    我想起在小行星表面射击我们的赖纳勒特人。很难想象杀死我们对他们会有什么好处,即使我们死了我们的宇航服也会发送数据,我们的飞船也会上报,而他们自己也将会面对愤怒铁血战士的报复。
    “嗯,”我说,“我会努力控制自己内在的掠食性。”
    “很好。”   
    控制器传来和谐的声音。布里娅看向从飞船控制器上浮起的全息图片。
    “新命令,非法殖民,在克特普九,废弃行星四,难民。”   
    “我知道些关于难民的事情。”我告诉她。    
    “我将继续领导此次行动。”   
    “当然。布里娅,我随时听命。”    
    她猛然发动引擎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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